204、杀戮将起

    荒云山，
    福建漳州府一处极其不起眼之地。
    但在漳州府的江湖人都知道，在荒云山隐藏着一位避世的强者。
    但具体有多强，却是很少有人知道，不过在漳州府的各方势力都告戒过门下弟子，没有必要不要去登荒云山。
    有宗师登过山，但仅仅登山数步，便咳血而亡。
    而此刻，玄明却是踏着石阶，缓缓登山。
    玄明走的很慢。
    清风吹动了他的袈裟，吹响了禅杖之上的铁环。
    山顶之上，长着一片桃林。
    桃林的最深处，一座低矮的茅草屋映入眼前。
    茅屋之前，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子，持剑而立。
    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一身墨色的长袍，略带几分文气。
    看起来中正平和，气质儒雅，但唯一缺陷的，便是他失去了右臂。
    玄明缓缓走了过去，目光注视着他，久久不言。
    “你来做什么？”
    中年人的态度很冷澹。
    “像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走出少林。”
    玄明面色古井无波，对于中年人讥讽般的话语似乎也并不在意，轻叹道：“近来江湖上的事你也听闻了吧？”
    “哈哈！”
    “是少林绝技一事吗？”
    中年人大笑起来，笑的很是开心：“做的好！”
    “你们不是都将绝技视做宝贝吗？”
    “怎么，现在不去废了那些人的武功，或者断他们一臂？”
    中年人的面色陡然狰狞起来，笑声中满是得意。
    玄明轻叹一声，低声道：“此次登山，我想请你出山。”
    “出山？”
    中年男人突然大笑起来，恶狠狠的盯着玄明，冷冷道：“凭什么！”
    “当年你少林驱逐我们这些俗家弟子，我们被魔道屠杀之时，你们又在何处？”
    “我们被你少林利用的还不够吗？”
    “禅密之争，佛道之争，需要我们时，永远都是我们冲在最前面，不需要我们了，又将我们一脚踹开！”
    “当我们是什么，恭桶吗？”
    “阿弥陀佛。”玄明轻诵了一声佛号，缓缓道：“了结圆寂……”
    “了尘，了缘皆已圆寂。”
    “了凡……”
    “闭嘴！”
    “我不叫了凡，我叫洛一刀！”
    洛一刀，或者说了凡，曾经江湖上与袁长青同处一个时代之人。
    或许不如袁长青惊艳，但其所展现出的天赋，已是整个江湖公认的前列。
    曾经的江湖英杰榜中名列第九，刀法无双。
    洛一刀冷笑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只是我很意外，你懦弱了一辈子，如今倒有勇气来谋杀朝廷的锦衣卫！”
    “师父！”
    这一声师父却是令玄明彻底怔在了原地。
    洛一刀冷冷道：“江湖上都传，我们这些俗家弟子乃是江湖败类，可是莫非你少林忘了，没有我们这些败类，又哪来的你们少林光辉伟岸的形象！”
    玄明暼了眼洛一刀的断臂，轻叹道：“是我对不起你。”
    “当年若是我能站出来，或许你这一臂便不会断。”
    “哈哈！”洛一刀大笑道：“用不着如此，我早已弃刀用剑。”
    “你少林戒律堂的刀，我用不惯！”
    “你还是走吧！”
    玄明轻叹道：“是少林对不起你们。”
    或许他真的太过懦弱了。
    偏偏就是他这样懦弱的人，最后却成了少林的方丈。
    少林俗家弟子本意是补充少林的力量，但后来佛道之争结束，大量的俗家弟子成了巨大的问题。
    这些弟子大多手染鲜血，更有作恶者，少林便将所有的俗家弟子驱逐。
    可失去了少林庇护的俗家弟子反而成为了魔道报复的对象。
    许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魔道之人不断袭杀俗家弟子。
    后来若非一众俗家弟子抱团，又有洛一刀等几位强者出面，恐怕损失会更大。
    “对不起？”
    洛一刀声音勐的拔高，满脸震怒。
    刹那间，他的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极为恐怖的气势。
    四周的天地元气呼啸，万千桃花化剑！
    剑气动荡！
    隐约间，有一朵五品佛莲绽放，赫然是一位大宗师。
    只是，洛一刀身后呈现的黑莲隐隐散发着黑气，邪异无比。
    见到这一幕，玄明神色越发落寞。
    若非当初之事，或许他的成就远不止如此。
    以他的实力，其实早已足够开山立派。
    洛一刀轻笑道：“看见了吗？”
    “若非当初你少林追杀我，让我入了这荒云山，我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魔又如何，佛又如何，又有何区别！”
    当初他躲入这荒云山，偶然间得到一位魔教强者的传承，走了这佛魔之路，一举跨入大宗师。
    玄明沉默了。
    怔怔的望着洛一刀，轻声道：“南少林……已解散。”
    “从今以后，这世上便没有南少林了。”
    “此次非是少林求你，而是我求你。”
    “杀林芒之罪，由我担之，你只需召集俗家弟子拦下朝廷的人即可。”
    洛一刀在俗家弟子中有着很高的威望。
    若是洛一刀需要，只需振臂一呼，便可拉起一个媲美一流宗门的势力。
    洛一刀深深的看了玄明一眼，冷笑道：“没想到，你竟还有如此魄力。”
    他虽躲在这荒云山，但江湖之事并非全然不知。
    南少林封山，玄明此举必然牵连到南少林。
    但只要南少林解散，便没有了连坐的罪责。
    南少林都解散了，他们自然也就不再是属于少林的人了，封杀的规矩自然也无从说起。
    但解散南少林，怕是少林那群老顽固没那么容易答应，玄明能说服他们，倒是令他很意外。
    洛一刀皱眉道：“少林是没人了吗？要你出面。”
    他很清楚，少林可不止玄明这位大宗师。
    即便当年魔教东征，倭寇入侵，南少林伤了元气，但并未动到根本。
    一道二佛，并非那么简单。
    玄明摇头道：“了结一事是我默许的，自当由我而终。”
    “懦弱了一辈子，也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
    了凡被断一臂时，他没有出面。
    俗家弟子被驱逐，他没有出面。
    了尘死亡，他也没有出面，如今事关少林千年传承，身为少林方丈，他也该担起自己的责任了。
    “可你想过没有，如何引他离京？”
    “别忘了京城是什么地方！”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如今朝廷对江湖的掌控力很弱，但朝廷还没到日暮西山的时候。
    何况是京城，据传当年在建造皇宫之时，刘伯温曾在城中布下法阵，可拦陆地真仙。
    玄明平静道：“以身为饵，他自会前来。”
    洛一刀看了他一眼，澹澹道：“只我一位，不够！”
    玄明微笑道：“我已拜访了几位朋友。”
    洛一刀将剑插入地面，转身向着茅屋走去。
    冷漠的声音缓缓传来：
    “好！”
    即便俗家弟子当初被驱逐，但当少林有难时，许多人还是义无反顾，冒着得罪锦衣卫的风险站了出来。
    少林不仁，但他们无法不义！
    终归是少林成就了他们！
    江湖人，有人畏死，有人贪财，但有人讲义。
    玄明微微一笑，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漫山桃花刹那盛开！
    ……
    北镇抚司内，
    林芒正吃着晚餐。
    忽然间，整个北镇抚司内元气汇聚。
    自地下升起一股恐怖的气势，极具压迫力。
    地面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晶，寒雾弥漫。
    林芒神色一动。
    放下碗快，急忙顺着气息爆发之地赶去。
    很快，便来到秘库之外。
    此刻，整个北镇抚司内的锦衣卫也皆被吸引而来。
    许多人神色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林芒微微皱眉。
    这股气势已媲美大宗师。
    莫非是那位老道士？
    “卡……”
    地面上弥漫出一层层冰晶，幽蓝色的雾气弥漫开来。
    天空中云雾汇聚，卷起一道磅礴的元气之云。
    这一刻，大半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许多宗师纷纷抬头望向北镇抚司方向。
    这股如山岳般的气势让他们想到了数月前的一幕。
    似在印证林芒的想法一般，秘库的大门缓缓打开。
    紧接着，一个披着破烂道袍的身影自秘库内走出。
    随着他的走出，秘库的石门之上都遍布一层冰晶。
    老道士眼眸微眯，冲着林芒微微一拱手。
    在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困坐在此十数载，终于突破了。
    ……
    大堂内，
    林芒端起茶浅尝了一口，看向老道士，笑问道：“前辈打算离开了？”
    “不。”老道士摇头道：“我的期限未满，还需数年。”
    “另外，林大人称呼我为张玄远便可。”
    “其实我该感谢林大人才对。”
    “感谢我？”林芒饶有兴趣道：“我可没帮你。”
    张玄远摇了摇头，沉声道：“林大人可知气运一说？”
    “自古以来，帝王将相身边总有能人辅助，而这些跟随者，皆有不俗的成就。”
    “林大人觉得是谁成就了谁？”
    林芒神色微动。
    张玄远抚须笑道：“袁长青被废二十年，但他却走出了自己的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以前他也未曾想过。
    直到最近，似乎自从这位镇抚使掌控镇抚司以来，他对于道的感悟格外的快。
    就好像冥冥中有股力量在推动一样。
    曾经他师父替他算过，他跨入天人之机在三年后。
    张玄远又指了指趴在院中的貔貅，道：“世人皆知，貔貅身负气运，却不知，貔貅亦在追寻气运啊。”
    林芒放下茶杯，轻笑道：“或许吧。”
    气运，他不信。
    他只信手中的刀！
    两人交流了一阵，张玄远便又回了秘库。
    ……
    时间悄然流逝，
    北方落下了一场早雪。
    林芒站在屋檐下，抬头望着天空。
    在其身边，江玉燕披着一件雪白的大袄，提着食盒。
    “多事之秋啊。”
    林芒缓缓收回目光，轻叹一声。
    今年北地蝗灾，南方洪涝，边境辽东又有蒙古土蛮入侵。
    乱象初现！
    整个北镇抚司锦衣卫已抽调六成，分派各地，就连许多新招收的锦衣卫都前往了开封等地。
    开封等地洪涝受灾最为严重，若是处置不当，恐又是一场动乱。
    若按正史算，宁夏蒙古叛乱近在眼前。
    若非最近事物繁多，他其实是想去一趟宁夏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有些事，还需趁早解决。
    若是真任其掀起动乱，反而更麻烦。
    这时，唐琦自院外走来，手中握着一份密报。
    “大人，福建锦衣卫来信。”
    林芒轻笑一声，澹澹道：“看来是南少林有所行动了。”
    唐琦恭敬道：“南少林在半个多月前已宣布解散，大半僧众离开了南少林。”
    “方丈玄明辞去了方丈之职，游历天下。”
    林芒眼眸微眯，平静道：“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倒是一个不错的计策。”
    连他都没想到，堂堂南少林说解散就解散。
    够狠！
    “查清玄明的去向了吗？”
    唐琦迟疑道：“十日前，山东锦衣卫呈上的密报中所述，玄明在山东现身过。”
    “六日前，玄明在山西现身。”
    “三日前，又前往了陕西边境，如今还未有消息传来。”
    一位大宗师，寻常人很难追查到其踪迹。
    林芒饶有兴趣道：“有意思，这可不像是在游历天下。”
    就在这时，天空中有一只飞鹰落下。
    唐琦撑起胳膊，任由飞鹰落下，伸手取下飞鹰腿上的密信，打开一扫而过。
    唐琦脸色一喜，忙道：“大人，有消息了。”
    “玄明在大名府现身，一人独闯三十六寨，灭掉三十六寨匪徒。”
    “大名府……”林芒轻笑道：“看来这位是有备而来啊。”
    自从去了龙虎山后，他便意识到了问题。
    若是在少林，他们还会有所顾忌，但如今南少林已解散，玄明摆明了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即便此刻自己不动手，玄明在江湖上现身，便是对江湖诸多势力的警告。
    只要玄明活着一日，诸多江湖势力心中就有所忌惮。
    他这些天的游历，更像是一种对江湖的警告。
    一位失去了束缚的大宗师，还真没几个人敢惹。
    林芒想了想，转身向着锦衣卫的府库中走去。
    有时候，还是得稍微做点准备的。
    “唐琦，替我送封信吧！”
    “以飞鹰送至龙虎山！”
    林芒清冷的声音在寒风中缓缓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