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珠玑已死知章生

    俯瞰这片战场，以铁浮屠为中心荡起一圈烟尘，迅速朝外延展而去，烟尘过处，绿色渐没……延伸还在继续，半晌后渐渐停止，等到尘埃落定，足足有千米方圆的森林被毁于一旦！

    珠玑子、问石二人身处威力中心，为了抵挡如此恐怖的力量，兵意、斗气被瞬间消耗一空，却远远不够，身上衣衫被劲气撕扯成碎片，没有任何遮掩的肉身被石块、树枝划出千百道血痕，劲气透骨发出“咔吧”声响，眼看便要葬送在这一拳之下。

    铁浮屠忽然收力，身形缓缓缩小，紧绷的皮肤重新变得松弛，新生出的黑发渐渐枯萎掉落，不多时又恢复成瘦小的老头模样。他从泥土中将宽大的长袍翻出来，抖了抖重新穿到身上，看了眼身前的珠玑子、问石二人，说道：“今日废你们修为，下次便要你们性命！”说罢一手一个抓住铁大柱和行虎，轻飘飘的离去。

    断枝残石中，珠玑子全身上下血迹斑斑裸体躺在松软的泥土上，双目无神的望向天际，一阵风吹过，全身凉飕飕的，竟有种变态的快感；识海动处，兵意干涸，仅剩的快感忽然变成锥心刺痛，情感的突兀改变令他自己也手足无措，竟是落下泪来。

    珠玑子如今已是四十又八的年纪，二十岁之前默默无闻，甚至平庸至极，经朋友介绍才得以进入道宗讨个杂役的活计，本想如此安度一生也算不错。是年，昌文帝广发兵意谱，全民皆修，热闹非凡，珠玑子跟风买了一本权当解乏。不曾想，珠玑子无欲无求的心境正好印证了兵意谱上无欲则刚的境界，修炼起来一日千里，引起道宗上下的重视，进行重点培养！

    有了实力强劲的道宗全力栽培，再加上珠玑子天赋异禀、刻苦修炼，于四十岁突破具体境的关卡晋升神威境，实力增强之快速另人咋舌！强大的实力让珠玑子领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虚荣感，一朝出关，数万道民朝贺，其中滋味又岂是平常人可以领会的？

    有了强大的实力，接下来的事情便水到渠成，接任大昌三宗之一的道宗掌教之职，受尽了道众的推崇和膜拜，珠玑子的心境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悄然改变，无欲无求变成了有欲有求！故，修为难以再上一步，八年的时间都在神威境内盘桓，无法向陆炳天那样早已突破神威，位于四境之上。

    对此，他并没有多想，以为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兵意谱上也仅仅只有四种境界，到了神威自然就达到了巅峰！这种心理一直持续到进入兵者学院，被陆炳天一斧斩破，那时才猛然惊醒，恍惚道：原来四境之上还有一片天空。

    再至今日，被大力神铁浮屠一拳砸成废人，昔日的荣光如稻草般被烧成灰烬，往日的尊严像是狗屎般被狠狠踩在脚下，一切尽成过往，烟消云散。

    废人能干什么？

    我现在是废人！

    珠玑子眼中无神，脑子里始终盘旋着这两句话，像是魔障般挥之不去，渐渐感到疲累，昏睡过去。

    ……

    如此过了良久，旁边问石猛烈的咳嗽声将珠玑子再度唤醒，他动了动手指，发觉恢复了些许气力，便忍痛爬了起来，看到身上无片甲遮身，不由苦笑。

    问石折了些树枝围在腰间，暂为遮丑，冲着珠玑子说道：“这次载了大跟头，一辈子别想翻身了！”

    珠玑子没有搭理他，举步朝北方山林走去。

    “珠玑子？”问石疑惑的叫了句。

    珠玑子并未回头，只有声音了无生气地说道：“世上再无珠玑子，你还是叫我本名贺知章吧！”

    “你要干什么？”

    “求死。”

    初升的太阳没有太高的温度，林中枝叶上还残留着昨晚的露水，折射着太阳的光芒，亮丽无比。翻新的泥土略显湿润，珠玑子赤脚踏泥，朝北直行前进。

    天牢山脉，绵延数千里。除了被蛮夷院和斗者院划入后山的地区比较安全外，其余地方野兽繁多，其中不乏猛兽或是枭首，只因两院和镇北军的镇压而不敢异动，划分地盘自治，互不进犯！

    珠玑子，哦不，贺知章一直北行，进入这片危险丛丛的山林中，随便一只小兽便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他穷以应付，这种举动就是在求死！

    成为一阶废人，由云端跌落到谷底，贺知章的心已死，却又没有自杀的勇气，所以便依靠天牢山脉的手来掐断自己这跟幼枝。

    行了半日，方才走出铁浮屠一拳之威的范围，贺知章看着眼前浓郁的林木，咽了口涂抹，压抑住心中那一丝的恐惧，继续向前走去。

    不知是铁浮屠一拳之力的影响，亦或是贺知章的运气好到逆天，进入树林之后一段时间，除了毫无攻击力的跳跳兔外，竟然没有看见一只像样的野兽。贺知章也不着急，想着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当然要尽可能的潇洒一点，于是这样走着，累了倒地便睡，渴了便喝几滴露水，饿了随意摘掉几片树叶便嚼。

    不知道走了多少时日，贺知章身上的血痕已经凝固结疤，血红的颜色让本来纤瘦的身材有了几分野性美，双脚因为赤裸一直渗着血丝，混和着泥土惨不忍睹；发髻乱掉，遮住脸蛋，配合着许久不曾搭理的胡须，风吹间仿若疯野之人！

    这样一位野人赤露着狰狞的身体，脚踩泥泞坑洼的道路，依旧一直北行。

    天牢山脉是大昌的重要战略基地，绵延数千里的山峰上驻扎着不少巡山营地，但凑巧的是，贺知章在山林中走的一条直路偏偏躲开了两侧营地的盘查，有惊无险的越过大昌的边境线，来到属于蛮夷之地的那一侧！

    山势开始向下，贺知章自然能感觉到，心中虽然怀疑是大昌巡山营地的人故意将他放了出来，但生念全无的他根本就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想，只是木然的继续前行。

    能碰到野兽就罢了，就算碰不到，这样一直走向蛮夷之地，也一样是个身死的下场！贺知章这样想到。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等到贺知章从那边巍峨的山岭中走出，看到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时，浑然天成的大自然壮观景象令他濒临死亡的心也不由一阵悸动，感叹地说道：“死前能见如此景观，老天待我不薄!”

    “如果这是老天做的事情，那么，我便是你的老天！”一阵雄厚的声音从林中传来。

    贺知章惊愕回头，见那林木哗哗作响，数十位两米多高的壮士从林中走出，大多是赤裸着精壮的上身，下身只为着简单的兽皮，几步间便来到他的身前。

    说话之人比其他几人高了一头，光秃的头顶特别耀眼，他眯着眼睛俯视着贺知章，用雄厚的声音说道：“我王吩咐，若你能走出这片山林，便带你去见他。请吧！”

    贺知章有些难以理解，但见周围如山般的壮士将其牢牢围住，只是心中苦笑，并未答话。

    光头壮男就当他默认了，张口一声响亮的口哨，远处传来阵阵马嘶蹄响，一人高的青草随风低垂，便显现出一群健壮的野马奔腾而来。百米远的距离瞬间极至，来到众人身前，带头黑马仰头立起，嘶吼中透着股兵戈战意，让贺知章另眼相待。

    光头壮男跃上马背，将贺知章像提小鸡般拉向马背，横卧其上，一个呼哨带领众人奔腾而去。

    碧绿的海洋上，一群强猛的黑舟破浪而行。

    蛮夷之地大部分是平原，少有山岭丘壑，蛮人以牧民发展而成，擅于骑术，凭借强硬的身体和夸张的驾驭之术，成就另人闻风丧胆的铁骑军队。

    昌文帝当年将蛮人驱逐出天牢关时，虽然兵意谱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由于发行时间过于短暂，最终还是凭借人海战术将蛮人堆出国土原，成就今日的大昌版图！昌文帝曾经说过：东方异族支离破碎，难成大气；南方鬼族有天堑为关，亦可稍稍放心；西方永夜森林，百年来未曾出过差池，问题也是不大；唯有着北方蛮夷，才是大昌五十年内真正的敌人！可见昌文帝对蛮人的重视，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将其驱逐出天牢山脉，并建钢铁巨墙以防不测。

    这便是大昌和北蛮的症结所在。

    大昌现有的国土原本事蛮族之地，本名富饶牧场，被昌文帝以大代价打下来后才更名为国土原。自家国土被占，对于尚武、自尊心又强盛的蛮人来讲实在是无法忍受的事情；而如果将国土原奉还，则再无似天牢关之类的天险，蛮族随时可以南下，以铁蹄肆意践踏大昌国土！所以两国之间的仇恨是最不可能被化解的，这也是马背上珠玑子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蛮王为何要面见自己？不惜一路护送，并打通大昌巡山营地的关卡，也要将已成废人的自己安全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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